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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电子书 -> 玄幻魔法 -> 开到荼蘼花事了

正文 开到荼蘼花事了第1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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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一个善于笼络人心的人,即使这些同寝室的同学分开后,她再也没有任何联系。别说旁人,连她自己都觉得凉薄。

    刭了婚礼那天,她还是陪着倪真去了。

    新郎的样子,苏紫记不太清楚,一位面目模糊的中年男人。只记得饶小舒介绍说她的老公是某企业的市场总监。

    那莫俊呢

    没有人会在这样的场合提起这个话题,大家心照不宣地说着祝福的话。苏紫的脑海里浮现出的依旧是为了爱情固执地站在江边等待的女孩。

    饶小舒让她动容的那一幕已经被饶小舒狠狠地抛弃在了身后,只有苏紫,只有苏紫还牢牢记着她的浪漫与疯狂。

    李蔓走进大厅的时候,跟苏紫挥了挥手。跟着她一起的还有另外一个男人,这应该就是李蔓的那位博士男朋友。

    “听说你在报社工作”李蔓热心地问苏紫。

    苏紫点点头,“那你呢”

    “暂时还没有想好找什么工作,就在家先待着,我们买的房子最近刚交房,在忙着装修,等装修完了就准备结婚了。”她的喜气洋洋跟饶小舒的婚礼现场配合得天衣无缝。

    苏紫看了一眼坐在李蔓身边的男子,他的气质偏温和。不多言不多语。偶尔配备一下,显得斯文有礼。无疑,李蔓找到了最适合她的那个男人,但是黄昊呢

    苏紫想起黄昊轻描淡写的那几句。

    或许,真的是那样,我们爱的是一个人,与之结婚的又是另外一个人。真真是俗到不能再俗的真理,真契合这俗气的人生。

    “都不许走,留下来。”饶小舒并没有打算放这些大学同学早早散场,而是在晚宴后转战了ktv。

    最后的最后,李蔓,饶小舒,苏紫还有倪真四个人。

    她们在ktv里唱着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

    “走吧,走吧,人要学着自己长大,走吧,走吧,人生难免苦痛挣扎”

    “我明白,太放不开你的爱,太熟悉你的关怀,分不开,我们算是安慰还是悲哀”

    一首接着一首,一杯接着一杯,不如道是谁先唱着唱着泛起了眼泪,不知道是谁先喝着喝着就哭了出来,最后,饶小舒抱着苏紫痛哭:“我没有办法,现实太残酷了,我没有耐性等他成长,这过程太痛苦了,我受不了,我受不了,但是我的心怎么那么痛,好痛,苏紫,我怎么办”

    倪真的歌声已然哽咽,那凄凄怆怆的唱腔在为这一夜写着苍凉的旁白。

    李蔓已经醉得不醒人事,只是她嘴里呼喊出的却是另外一个人的名字,苏紫听得很清楚,大家都听到了。黄昊,黄昊.黄昊,你在哪里

    是啊,我们爱的人在哪里我们都把爱情弄丢了。在成长的过程,在蜕变的瞬间,不管是什么理由,不管是谁先负了谁,我们无一例外地都把爱情弄丢了。丢在再也找不到的角落里。

    也只是在这样的夜晚,我们才能在歌声里寻找着安慰.用酒精在自己麻痹,借着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突然站起来,大声吼了一声:

    “来,为去他妈的爱情干杯为去他妈的青春干杯”

    苏紫也哭了。她一杯接一杯地一干到底,不知从哪里来的热情,她跟倪真说:“你还记得的时候,我们两个爬墙出去逛街的事情吗”

    她跟李蔓说:“我第一天去寝室的时候,觉得哇,你怎么那么高,那么漂亮啊,我都不敢跟你打招呼。

    她跟饶小舒说:“你记得有一次你偷偷拆了我的信吗其实我很生气很生气,但我一个字都没有说过,我知道是你看了我的信,对不对”

    她借着酒意,想起了跟大学有关的片段,一片一片碎得跟拼图一样,回忆到最后,苏紫终于忍不住嚎啕: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不问我没有毕业为什么为什么我跟你们一样,睡一样的床,吃一样的食堂,交一样多的学费,连成绩都是一样,为什么,为什么”

    她的为什么只能问天,没有谁能给她答案。

    饶小舒突然站起来:“我也要问为什么,你们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他要留级为什么他那么没志气为什么天天熬夜打游戏,为什么我还爱着他,为什么人人都那么现实,没钱没房就结不了婚,为什么我要放弃爱情为什么爱情不堪一击”

    李蔓睁开眼睛,醉了很久以后醒了过来:“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

    倪真端起酒杯:“来,为十万个为什么干杯”

    那一夜,是最后的疯枉。

    原来,在每个人的故事里,他们都是自己的主角,有着各自的心伤。所谓的青春,就是在等爱散场。等灯光一亮,荧幕一黑,观众离场,青春从此收梢。

    第二天,饶小舒成了别人的妻子,李蔓回到老家,继续装修新房。倪真跟苏紫睡到中午,苏紫醒来后看着手机,完全清醒:“我要去上班了,晚上回来再陪你去逛街。”

    生活又回到各自既有的轨道。没待几天,倪真回了c城,那些恨、不甘还有眼泪都留在那一夜。蒸发成空气,飘散在潮湿的空气中,除了呼吸是咸湿的,再也看不出异样。

    临走之前的那一夜,倪真和苏紫聊了一个通宵。

    倪真问她:“如果他是真的,为什么连黄昊都找得到你,他却找不到是压根都没找”

    倪真说:“他去年年底当上了市长。”如今想来该是平步青云,扶摇直上,婚姻,事业皆大欢喜。

    倪真还说:“千万不要招惹这些中年男人,太可怕了。你知道唐洁吧你还没离开之前,她好象真跟王可斐好了,王可斐还答应她两个人一起去英国,结果她还没等到大四毕业就去了英国。现在都一年了,王可斐还在学校里,前段时间听说调去外宣部了,看样子唐洁又白等了。”

    苏紫觉得心凉。不能说谁辜负了谁,谁耽误了谁,谁对不起谁,她跟唐洁,殊途同归。

    若干年后,苏紫看着那些读者的情感来信,那些年少痴情的少女执迷不悟地问她:“姐姐,怎么办”

    她只能无奈地叹息:“傻女。”

    唐洁的故事在苏紫的这段过往里,像一条若有若无的伏线,她与她惺惺相惜,感同身受,迈入同一条河流,奔赴同一个悬崖,却始终没有相交。她知道她,如同唐洁从旁人的故事里得知苏紫的故事,她跟她始终没有走在一起,投给对方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在命运的长河里,她们只是流向相同的两滴水粒,汇入芸芸众生中,再也分辨不出,原来,她被她感动过,原来,她为她伤感过,原来,她为她欣喜过,原来,她为她叹息过。在时光的某一个节点,唐洁和苏紫,不幸地成为彼此一面镜子,只是映射出的结局都不甚美好,那是否寓意着:所有的结局,都逃不过如此

    第58章 你不信,但不得不认

    任之信听着苏紫把过往娓娓道来,百感交集。在这个过程里,他无数次想打断她的回忆,无数次想要申辩,不,不是这样的。

    但听着听着,他变得越来越沉默。在整个过程中,他把手紧紧握成拳,手指掐入掌心,十指连心地疼,接着又颓然地放开,犹如筋脉尽断武功尽失。

    是的,他有什么好解释的呢,他的苦衷他的不甘,无非是觉得苏紫辜负了他的苦心而已。但任之信还是那个任之信,你有什么损失呢你依旧坐上了自己原本就想坐的那个位置,即使过程颇费周折,你依旧摆脱了你原本就想摆脱的束缚好羁绊,你的损失,不过只是失去了一个你原本想与之厮守的那个人而已。

    他也终于明白,过去的终究过去了。

    他颓然放开的手心里,是他五年积聚的执念,也是他一心想要抓紧的人。但没用了,在他听着苏紫讲述的时候,他在缓慢放开的手心里,陡然显现出宿命。

    他想起他跟她刚开始的时候,苏紫趴在桌上拿着一张白纸写着算着,最后她告诉他“任之信,我信命,但不认命。”

    但认或者不认,又有什么区别呢

    “你什么时候回去”他的声音黯然无光。

    “明天。”

    “临走之前,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

    苏紫坐在副驾上,车窗外掠过这个日新月异的城市,他带着她往郊外驶去,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苏紫努力压制着心里泛起的一点点火花,眼睛一直注视着窗外。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跟他说那么多,为什么又要跟着他一起出来。许久以来她不肯正视的那一面犹如长期压在内心角落里的小兽,缓慢复苏,蠢蠢欲动。

    等到笔架山高尔夫球场几个招牌大字从苏紫眼前晃过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个地方她来过。

    怎么可能会忘记呢

    这是任之信带她来的第一个地方,他们唯一一次出游的记忆,他跟她的足迹延伸到的最远处,也不过只是离c城一百多公里的一处高尔夫球场而已。

    那个时候,这里还只是原始的山水。

    那个时候,他说这里将会修建起一座高尔夫球场。

    那个时候,她说,那一旦自然渗进了商业,这些蓑笠翁是否不在

    那个时候,他说,不,不会。

    如今,当年的对话都已经成为现实。

    他们之前坐在那里看雨的房檐已然消失,换而代之的则是一栋私人会所式的建筑。

    他当年指着她看的笔架山上,山上是一排排的别墅群;而他们视线所及的地方遍是一望无垠的草坪,只有远处的那一处湖泊,水面上果真还有一两条小船悠悠穿梭。

    他带她来这里做什么呢

    缅怀纪念还是埋葬

    “这个球场,在第一次我们来之前,当时政府班子只是按照旅游景点的规划去开发,但当时我提议将此建成一个高尔夫球场。几乎所有的人都反对。在他们看来,高尔夫球场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曲高和寡,并无意义。那一天的办公室会议,我终于说服了那帮老头,将这里修建成为一座全国唯一一个与自然山水高度契合的高尔夫场。出了办公大楼,我开着车,带你来到了这里。

    那个时候,我站在这里,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我的手心里,没有什么是我任之信做不到的。

    那一天,你也是在这里,拿着一张白纸给我算紫薇,我不知道你算出了什么或者算准了什么,如今我终于明白,有些东西是该你的,便是你的,不该你的,无论如何她也不会留在你身边。”

    任之信的话刺得苏紫一阵阵心酸。她抬眼,看着他侧面的轮廓,这个温润的男子,这个高高在上的男子,这个对她倾心温柔的男子,从开始,到结束,从过去,到现在,一直都是她的禁忌,一直都是温暖的所在,同时也是痛苦的所在,任之信,是她的劫。一遇上,纷乱起,金戈铁马、刀光剑影,亦不能说,亦不能语。

    苏紫还记得他的紫薇命盘。夫妻宫上的那颗星是紫薇。紫薇,将才之星,众星之首,他的命中注定的那一位必定与他相辅相成,随着他一起站在人生的巅峰。但绝不是苏紫,不是人人都有这样的命格。

    就好像现在,她站在他的身边,却找不到他的视线。两个人看似站在一起,却在用身体语言讲述着关于错过的故事。

    繁华盛世,霓虹凄清,泪眼婆娑,笙歌烟火竟成为分手的布景。

    任之信转过头,看着站在他身边的苏紫,他的手伸出去,想将她揽在怀里,这是无数次反复播映在他脑海里的画面。

    他站在自己的杰作面前,他要让她站在身边,分享他的杰作。他揽着她,所谓的花好月圆,所谓的盛世安稳,所谓的江山美人,不过如此。

    他的心愿终于未能成行。他的手指还未张开,就凝固成尴尬的姿势,告诉所有人,这世间最残酷的字眼莫过于物是人非。

    远处的湖泊,烟波浩淼,竟泛起阵阵轻雾,漫上眼眶。

    什么时候,他竟如此胆怯她近在咫尺,触手可及,他竟突然没了勇气,怨恨没了来路,这一幕他演习了很久。他记得在过去的一千五百多个日夜了,他想过无数出桥段,最后他把高嘲的戏码定在了这里。

    原本他的台词不是这样的,他的嘴角应该带着戏谑的微笑,然后高傲地略过苏紫的额头,将视线投向远方,然后才悠悠唱出对白:“苏紫,你还记得我第一次带你来这里的情景吗当时你跟我说什么来着,你信命,但却不认命。直到今天,你会发现自己所谓的认命是一句多么可笑的谎言。想必当初的你也是认了的吧”

    “苏紫你是我任之信这一生第一个想要攥在手心里的人,是我赌上身家性命也要得到的人,或许连你也认为我这么做不值得是吧但不好意思,我的确是这么想了,也这么做了可惜啊,当我筹划好一切,准备放弃一切交换你的时候,你就在我眼皮底下跑了。”

    “苏紫,你知道这五年来,我有多恨你吗我甚至开始怀疑你当初不顾一切地跟着我,不过一个圈套,你很得意吧我的确栽在了你的手里,我的确为了你连事业也不要了,甚至不惜背上背叛家族的罪名。苏紫,难道别的男人肯这么为你”

    “知道我为什么不去找你吗你知道当我得知你结婚以后是什么感觉吗不,你当然不会知道。如何我在你面前出现,你会不会还跟旁人说,来看,这人真是个傻瓜,被人耍了还不知道所以,我要你自己回来,我要你自己走到我面前,不管是三年,五年,我失去的,我恨的,我都要在你身上统统找回来”

    如果不出意外,任之信说完这些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话后,苏紫一定会悔恨地泪流满面,接着他看到她的眼泪,才会渐渐觉得心里缺失的那个洞正在被她的泪水填平,否则他如何能心甘呢

    可惜,这酝酿已久的这一幕终究没有出现。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在武侠小说里,男主角被仇人陷害,父母双亡,支持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便是报仇,于是他寒天酷暑地习武,当他终于有实力可以正面挑战他的仇人时,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是恨错了人,所谓的血海深仇只是一个阴差阳错的误会。

    就是这样的感觉,他的剑突然失去了力道,他看着比他更无辜的仇人,欲哭无泪,全身上下像被抽去了经脉,五脏不能归位,魂魄飞散,犹如飘在半空中,半天着不了地。

    这个世间爱是一种力量,恨又是一种力量,过去的五年,任之信被这两股力量相互支撑着,牵引着,挺过着没有意义的日日夜夜,因为他以为总有一天,这些爱与恨都指向着同一个方向。可如今,这种爱与恨交杂着的力量突然消失了,没了来路,更失去了去路,他的生命瞬间失去支点,寂寞支撑着度过的那些日日夜夜瞬间沦为苍白。如今,他该问自己那个同样的问题放走她,你后悔了吗

    “任之信,你看那边,那些拿着高档的球具在那挥舞着球杆的人,然后你再看那里,还是一片低矮的民居,他们背着背篓,拿着渔网,穿过这片球场,然后去湖里捕鱼。你觉得这一切很和谐很自然是吗

    在我看来,却觉得别扭。我不知道那些依山傍水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当你们在这里打下第一块地基,种上第一块草皮的时候,他们是用什么样的心态在看周围变化的一切,当他们看着那些开着豪车的人进出在这片球场,或许他们的小孩还在这里当上了球童,或许他们自己已经成为这球场的另一面风景,但我并不觉得对他们来说,这是好事。

    你觉得是好的,他们并不这样认为。你觉得是得到,他们或许觉得是一种失去呢”苏紫站在他的身边,缓缓地发表着自己的观点。

    任之信身形微震,他在记忆里搜索着曾经的苏紫。

    “那座山叫笔架山,远远看起像是一座笔架,这里计划要修建一个大型的高尔夫球场,可能要对湖泊进行改造。”

    “那以后那些村民还能像这样坐着船捕鱼吗”

    “当然,这也是自然资源的一部分。”

    以前的她只会这么婉转的反问,她从未在他面前像今天这么明确又坚决地表达观点。她说的意思明显不过她长大了,终于可以不用活在任之信的阴影里。

    任之信按捺下了反驳的话,终于转身:“我送你回去。”他甚至没有去看苏紫的表情,他拿起车钥匙,面无表情地走在前面,眼神里是一片绝望的灰。

    第59章 繁华尽处,离歌将歇

    在回去的路上,他们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任之信抿紧的嘴角,手指一直紧紧地握住方向盘,指间发白。他需要极大的力道才能克制自己的情绪,不至于在她的面前崩溃。

    他的崩溃是5年前他发现她不在以后的那段日子,那段记忆如今想来,心尖还会略过一阵被刀锋划过般的疼,但他再也没有勇气把那段记忆呈现在苏紫面前,更没有力气在她面前再度上演崩溃了。他如何能够呢他如何能接受命运的结局呢

    五年前的他,还固执地不认命。他疯了似的找她,学校,大街小巷,他打开衣柜、抽屉,才发现她不是迷路了,她不是有事耽搁了,她是真的不见了。而且她是故意的。

    但那个时候,他丝毫都不怪她,丝毫都不恨,他恨他的家族,他恨自己的身份,他更恨即将到来的婚期。他当着任老爷子的面甩下狠话:“我如果没见着她,你以后也别想见着我。”

    他当着周蔓娟的面,一张张撕碎请贴,若大的喜字碎成了碎片,散落一地,他被一地的红刺痛双眼:“再也不会有什么婚礼了,你跟别人去结吧”

    他甚至把自己关在房里,索性关了电话、关了电脑,再也无心公事。堂堂的副市长竟在选举临近之前,选择了避门不出。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他是真的爱,原来他竟爱得那么深,叫他自己都难以置们。

    他怎么可能会变成这样了呢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温和的,自持的,冷静的,理智的,即使他选择了苏紫,他都一直觉得时局在他的控制之内,但苏紫就这么消失了,像空气一般,完全没有预兆。

    他坐在客厅里,眼前浮现的全是她。她庸懒地躺在他的怀里,手里的书掉在了地上,入睡的时候嘴角还带着微笑;她围着围裙突然从厨房里出来,手里还拿着锅铲:“没酱油了,你快下楼买一瓶嘛”;她把cd放进碟机,然后被他带着旋转,旋转,旋转,一圈一圈的笑声洒满房间;她在阳台上扔出一块飞碟:“皮皮,去”然后拍拍叼着飞碟的皮皮,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只有这个时候,任之信才惊觉,苏紫的笑声,说话声,哭泣声,她每一次呼吸都留在这里,甚至不需要费力,他睁开眼,闭着眼,他都能感觉到她的存在。

    这样的存在是无声无息的,却带着锐不可当的穿透力,织成一张密不透封的网,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他只能待在原地,不能动,不能想,不能跑,不能追。苏紫留下的回忆,不同于那些烟视媚行的女子,她从黑白之间迤俪而来,接着着墨,一点点掺,一点点兑,颜色渐渐变得温和,最后成就一副人间烟火。

    是的,于任之信而言,他见过太多火树银花的女子,千娇百媚,生姿摇曳,不是一尾绚丽的红,便是一抹晃目的紫,惟独苏紫,更像一桢泛黄的老照片上被人间烟火着上的颜色,昏昏黄黄,一眼看去便觉温暖人心。这世间,还有什么比这四个字更重要的呢原来,等她消失了,等她不见了,任之信才发觉,苏紫是独一无二的。

    就是这么一个对他而言独一无二的苏紫,他一开始并非如此。他总觉得只是喜欢,他甚至还做着金屋藏娇的美梦,他甚至还想着两全其美的法子,他恍然未觉,自己从来没给过她承诺,甚至从来没打算给过任何承诺。他内心无比清楚,即使他摆脱了周蔓娟,他也不见得会娶苏紫,他想到这里,连自己都为自己齿寒。任之信,你口口声声的爱,竟如此自私

    就在那些天,任之信被自己折磨着,越想越觉得自己不堪,他甚至想一走了之,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开始怀疑人生。

    这一跤跌得不轻,他浑浑噩噩地胡思乱想,爱情对他而言,当然不是唯一。但他却从苏紫的离开想得更深更远,他想到她,她从未主动要求过他什么,任何时候都是默默承受,她甚至倔强地不接受他的礼物和馈赠,在他的人际生涯里,人只有两种,好看的和有用的。人与人的关系就是利益的利用和合谋,是各取所需,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不相信不求回报的感情,所以自然地以为他能给的只有那么多,他更无法理解心甘情愿的涵义,所以不能承受失去的痛苦。

    任之信,纵使你春风得意,坐拥江山,那又如何除了苏紫,你去哪里找这么一个死心塌地的人

    任之信,枉你自命不凡,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你连一个人也留不住。

    任之信,枉你审时度势,察言观色,直指人心,到头来,你居然读不懂自己的心

    在任之信三十多年的生命里,他从未像此刻这样沮丧过,颓废过,陷入怀疑与自我怀疑的泥沼,无法自拔。

    有些时候我们总是把女人想得太脆弱,动不动就哭泣,崩溃,求饶;有些时候我们总是把男人想象得太坚强,以为他们无坚不摧,以为他们即使痛,即使被刀狠狠插在心脏,也要做出若无其事的表情,其实,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男人的脆弱,更彻底,男人的崩溃,更猛烈。他们一旦脱下面具,甚至连自己都无法面对自己,他们最大的敌人不是别人,就是他们自己。不是谁都有勇气敢对着镜子里的那个自己说:“你看,你就是这么自私,窝囊,懦弱。”

    男人的强大是社会强加的符号,是我们自以为是的错觉,更是他们不愿意摘下面具的结果。如今,繁华尽处,离歌将歇,主角抽身而去,大幕落下,任之信在角落里,看着空无一人的四周,寒冷就这么铺天盖地朝他扑了过来。

    冰冷的泪水滴在地毯上,刺目的红里晕开一圈黑,咸得发苦。

    第6o章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等到任老爷子找上门的时候,任之信彻头彻尾的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没有衣衫不整,没有胡子拉渣,没有颓废的不成人形,他坐在沙发上,翻看着苏紫留下的书,抬头望向任老爷子的时候,神情冷漠的犹如看着一个陌生人。

    他的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怨恨,甚至没有咄咄逼人,他只是那么看着这个曾经他视之为偶像的父亲,他一度需要仰望才能企及的榜样,他看着,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是那么看着,冷静而又疏远。

    “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任老爷子被他的眼神震住了,原本雷霆万倾的质问被滞了一下,气势大不如前。

    “生活本来就是闹剧。”任之信眼皮也没有抬一下。

    任老爷子气的不行,甩手扔给他一封信。

    “你自己看看”

    任之信看了一眼,还是打开信看了。

    这是一封检举信,信的抬头视中央纪委,信里措词激烈的一一列举了任家在v城只手遮天的种种罪状。

    贪污、受贿、任人唯亲,主要是乔世伟在任国资办主任期间大肆收受贿赂,导致数额巨大的国有资产流失等等,最后还附带着含沙射影的说了几句生活作风有问题等等,关键世这封信的最后列明了几家公司在破产重组的过程中玩的猫腻,矛头直指任家。甚至还说如果需要可以向中央领导提供财务报表和固定资产核算统计帐目等。

    任之信看了也大吃一惊:“乔世伟这么大胆”

    任老爷子看着任之信不再是无动于衷的表情,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

    “全是你自己闹的意气。”

    “乔世伟人呢”

    “先不要管他,人家拿他当枪使呢,你以为这封信是冲着他来的是冲着我来的之信啊,你这次太任性了”

    “你是说周家”电光火石间他好像明白了事件的核心。

    任老爷子看着他终于反应过来,才叹了口气接着说:“你这次毁婚,让他们周家下不了台面,你直接把那份资料给他,他当然知道你不会再暗着给他一刀,他想逼着咱们家就范,自己找人写人举报,再自己去把这个事情按了下来,转了一趟手把举报信扔给我这里来,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爸爸”任之信越想越觉得这事后果严重,他一个人不要紧,这里面盘根错节,要动起真刀真枪,牵连的岂止是他们任家

    “这个事情已经轮不到你出面了,你明天好好去上班,给我乖乖把这段时间挺过去。”任老爷子眉头皱成一个川字,如今再去找周家,人家也不一定会肯了。任老爷子一声驰骋沙场,金戈铁马,最容不下的便是周明这样的小动作,明是示好,暗是使坏,说了半天不过是自己一口气吞不下而已。政治场上闹意气,只有两败俱伤。

    第二天,任之信去了政府办公大楼。虽然一切看起来都没有变,但任之信敏锐的嗅觉还是感觉出了气氛 的异样。在他还不清楚底细的时候,只有按兵不动。

    知道下班的时候,他的秘书才走过来告诉他:“任市,听说中央派了一个调查组下来,要在我们市驻扎半年。”

    “调查什么”

    “不太清楚,但是中纪委派的任,名义上叫什么稽查小组,目前那些人的身份都是观察员。”

    任之信终于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这绝对不是周明一个人能控制的局面,恐怕要调查的对象不止是他们任家,紧要关头,谁也别想跑掉。只是谁能笑到最后,如今还为时尚早。

    接下来的事情,便是周家妥协了,连周明自己也预料不到,中纪委那帮人居然当了真,真的派了人下来调查,当然查到最后肯定会把自己也查的不清不楚。周明再次找到任老爷子的时候,口气已经缓和了很多。

    政治本来就是肮脏的,此时是朋友,彼时便是敌人,没有永远的死对头,更没有永远的朋友。唯一的办法只有联姻。

    这一下,需要忌惮的不再只是那些虎视耽耽想要上位的c城领导班子里的各色人等了,连那帮派下来的观察员也要掂掂自己斤两,有没有上方宝剑可以连锅端。

    事情就是这样,逐个击破容易,但一旦联合起来,谁也要忌讳三分,这团麻绕的越大越紧,旁人越无法解开,还能怎么着由他去吧。

    于是任之信与周曼娟的婚事再一次提上日程。

    这一次,不是任老爷子逼他,而是任之信自己提出来的。他不是傻子,身在其中,他比谁都明白,任家输不起,任家可以少一个任之信,但决不能因为任之信就此覆灭了。任之信,他还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

    结婚那天,任之信把自己关在化妆间里,烟头一个一个的扔在地上,他踩灭一个,又重新点燃一支。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竟然感觉不到心痛,他用右手抚上自己的左边的胸膛,那里正插着一朵鲜花,别了一张红色的条,上面写着两个迥劲的大字--新郎。

    他把手握成拳,狠狠的朝着心脏的地方敲打,咚咚的两声闷响,可一点也没有觉得疼,他被呛出了两滴泪,终于明白什么叫行尸走肉,什么叫生不如死。

    他再也不敢去想,那些纯洁的温暖的片断,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去回忆去争取了。

    任之信,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第61章 孤独是瘾

    他与周曼娟这段短暂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婚姻,任之信不想再回忆,每每想起,都觉得是一种耻辱。这段婚姻就是他的耻辱架,向世人昭示着他的不堪,他的无耻,他的妥协,他的心不在焉。

    连做戏都做不了全套。

    他跟她真的算不上夫妻,甚至连争吵也算不上。因为一早就已心死,心灰,彼此早早把关系看破,谁也不愿意去为这段婚姻做点入得了眼的粉饰。

    他对她不闻不问,所谓夫妻不过例行公事。

    他借口工作忙,周一到周五依旧回自己的公寓,只有周末,才跟她一起携手出现在各种场合,不过他的脸依旧是冷冷的,假若需要做戏,笑容也抵达不了眼底。

    他是个蹩脚的演员,演砸了人生这场戏。

    倒是周曼娟,依旧锲而不舍,百宝耍尽。

    “你别一天到晚人也不见,好不容易见着面了,你又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你说啊,你说啊,你是不是还想着那个狐媚子”

    任之信眼皮也不抬,他哪里需要跟她多费唇舌。

    “哼,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还是忘不了她是吧你当初悔婚,不就是为了她吗多好笑啊,结果你在这边等着她,没想到吧,人家居然还跑了,人家不稀罕你啊,任市长。”

    “你有什么了不起,只有我周曼娟瞎了眼才会看上你,你别觉得自己吃了多大的亏似的,你真以为我愿意嫁给你”

    “说完了吗说完了我走了。”他的表情始终如一,他甚至已经不会动怒了,随便吧,他已经是这样了。

    周曼娟听到关门声,眼泪才开始迸发出来,之前伪装得蛮横,倔强,终于被砰地一声击得粉碎。

    她开始哭,歇斯底里地哭。她怎么变成这样了成了人人眼中的怨妇

    她一开始就错了,如今更像是一朵开到极致的花,明明正当花期,可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死气。她一开始就选错了角色,入错了戏,夸张的鬼脸下怨气掩都掩不住,站在松松垮垮的廉价戏服里,站在任之信身边做着刻薄的戏,最好的光阴虚掷在一个凉薄而又寡情的男人身上,一眼望去,是断然等不到结果的痴心一片,连同些许年的悲喜一同掉进了无声的落幕里。

    她没有被谁这么恨过,这么厌恶过,更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怨恨一个人,恨到骨髓,恨到连自己都不是自己。

    真像某某说的那样,那个人他不爱你,哭是错,闹也是错,做什么都是错,还有什么意义在任之信的眼里,周曼娟连配角也轮不上,明明是玫瑰,偏偏成了他眼里的小丑,越发不堪,渐渐地连说书人也忘了她的存在。

    这一段错位的婚姻并没有持续多久,一切因利益结合,一切又因利益分崩离析。

    等到任之信如愿当上了市长,等到周明觉得警报解除,原本就生了罅隙的两家,迫不及待地撕下了面纱。

    周曼娟再不甘愿,也不过只是一枚棋子,连自己的婚姻也做不了主。

    对周家来说,任之信是彻头彻尾的白眼狼,他们随时担心他会被反噬一口,怎么可能还由着他借着自己往上爬

    对任家来说,周家并不是一棵可以乘凉的大树,自古树倒猢狲散,任家没理由还待在树底下,等着大树倒下那一天。

    任之信对离婚的反应,跟结婚如出一辙。他麻木了,自然无所谓结还是离,唯一的好处是从今往后,他也不需要对着谁谁谁上演恩爱这个拙劣的戏码了。

    任之信把离婚证扔给周曼娟的时候,她的心还是猛地抽搐了一下,有些不忍目睹,更多的是不堪回首。

    她突然笑了:“任之信,如果现在我跟你说我怀孕了,怎么办”

    任之信已经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周曼娟,简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说出一个那么不好笑的笑话。

    “跟你结婚之前,我已经结扎了。要是你真怀孕了,那我还得恭喜你,我们离得刚刚好。”

    假如这场婚姻是场笑话,任之信和周曼娟都用了各自的笑话为这段婚姻做了一次结案陈词。

    任之信甚至不愿意去看周曼娟的表情,连他自己都不愿意去看自己的表情。

    之后的日子,任之信把自己封闭起来。他甚至不敢去过问另一个人的生死,只是一个念头,都让他觉得难堪。

    他的人生已经毁了,他的心有一个黑洞,碰不的触不的,他甚至找不到东西去填补这个黑洞。

    他再也不是苏紫口里的那个任之信了,他依旧谈笑风生,他依旧铁腕冷面,他依旧游刃有余,他依旧克己复礼,是让人望而生畏的任之信,是c城最年轻最卓越的正市长,是雷厉风行的改革者,是高瞻远瞩的规划者,是事无巨细的设计者,却再也不是当初野心勃勃的政客了。

    经此一役,他对权力彻底失去欲望。他再也不会对所谓的锦绣前程产生任何期待,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做好眼下的事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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